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庞大。他心想。庞大但拥挤。
去纹石街的路上,尤利尔只沿着错落的屋顶攀爬跳跃,不敢走大街。这里的建筑肩挨肩,密如雨林树冠,左邻右舍争相竞逐阳光,将屋檐探向天空。
高空也使他将城市一角看在眼中,人们行走、奔跑、驾驶,发生着交流和摩擦。商贩讨价还价,肇事者面露苦相,许多流浪者在巷子里隐蔽,盘算着偷窃和乞讨——总得来说,不算什么独特风景。尤利尔爬到一间木楼上,听到屋顶下传来男人女人的争吵声。一辆摊车骨碌碌碾过石板,叫卖盖过钟鸣。
虽说拜恩战争将临,但仍有大量无名者赶来城中。尤利尔见到许多拖家带口在巷子打地铺的人,他们从前或许属于某个秘密结社、藏在某个犄角旮旯,结果猎魔运动愈演愈烈,猎手们日夜扫荡,将他们赶出了居所。不论未来战况如何,好歹拜恩有城墙掩护、有领主驻守,是无名者最后的净土。
然而,即便城中拥挤不堪,这间纹石街的杂货铺依然门可罗雀。铺子窗帘半掩,内里传来察擦声。尤利尔悄悄用『夜之拥』望去,只见昏暗中有个人影,正在柜台后仔细打磨一支长匕首。在这人身边,货架空空如也,最底端晾着只空篮子。
学徒闻到甜丝丝的烟味,不禁皱眉。看来拜恩人和布鲁姆诺特人一样,店里什么都卖。
对面却不是理想中的旅馆,更没那块至关重要的招牌。店铺房门紧闭,台阶落一层灰,似乎歇业已久。尤利尔在拜恩无计可施,只得用『灵视』寻找方法。
一秒钟只是眨眼。学徒回到现实,轻车熟路推开杂货铺的门。“铃铛上哪儿去了?”他问。
店家探头审视他:“铃铛?”
“有人介绍我来。七下。你们还做生意吗?”
对方终于放下石头,但匕首握在手中。“做。”他警惕地扫了眼门外,忽然双手交叠,默念起古怪的句子。
念了足有十秒,尤利尔已察觉有神秘在周身降临,但忍住了没动作。见到没有异常发生,此人似乎放心了。
他冲学徒点点头。“跟我来。”
尤利尔被迫随他钻进一条小路。由于建筑离得太近,这条路并不比开裂的石隙宽敞。他多次担心自己的衣物卡在当中,所幸糟糕状况没有发生。看店的人熟悉路线,也只比他灵活几分。
出了小路是长街,走过街道是街心公园,尤利尔几乎要记不住路线。他已经过数不尽的岔路和拐角,见到的每处景色都大不相同,但走到最后,学徒发现他们来到了那家歇业旅馆的后门,它居然成了一间服装店的迎宾大门。
费尽心机的设计。尤利尔不禁被吊起胃口,猜测能将他在戒严时期送出拜恩的人是何方神圣。
“欢迎。”旅馆中的接头者开口。
此人是个毛发浓密的神秘种族,他的脸上、小臂、脖颈以及指缝间都长满灰毛,指甲长而弯曲,膝盖古怪地朝后扭。一道闪亮的金黄油彩歪斜地画在他的面孔上,将鼻梁分成两半。此外,他的衣料充了草般膨胀,里边无疑也塞着毛。他大约是某种半兽人,但特征没有小狮子罗玛那么鲜明。
杂货铺的店家朝他伸手,“毛人”丢来两枚硬币。这是种尤利尔没见过的货币,却比黑城币和阿比金币大上许多。
得了报酬,他们便分开了。“毛人”领他钻进屋子,又把歇业的牌子堵在了门前。想来这类生意不适合大张旗鼓的宣传,和服装也毫无关系。
“既然是熟人介绍,咱可以给你打个九八折。”毛人冲他点头,“说说吧,要往哪儿去?”
“可以选择地点?”
“矩梯当然得定目的地。天下哪儿有没目标的矩梯?那可走不成。”
“去尹士曼王国要多少?”
“三万。阿比金币。”
这些钱足已将旅馆和那小店一起打包买下,付账时还嫌它们又破又旧。“你确定打过折了?”
“还抹了零头。如今这世道大乱,人人都要进城,出城的倒少见。咱也不为难你。”
尤利尔伸手掏了掏口袋,摸到零零碎碎的硬币,面值有大有小,但价值加起来不超过三位数。
“毛人”打量他:“给纸币也行,不过不是五十了,收六十。”
显然,这“纸币”与毛人付给杂货铺店家的硬币类似,是拜恩独有的一种货币,甚至价值远超阿比金币。尤利尔当然拿不出来。“有便宜的落地点么?”
“走一趟也要成本,单为送你,这笔钱自然得你来付,否则是同行的乘客均摊。咱可是正经路子。”毛人揉了揉鼻子,黄色条带一阵扭曲。“现在没人出城,咱也没法子!”
“有道理。”尤利尔只得回答,“你们的收费标准倒是有趣。按次数,不按人数?”
“就是这样。你要拿不出,到了再付也成。”
听闻这话,尤利尔心中一动。“但没人告诉我们本次同行者有多少人。”他指出,“也许你们可以把每个人单独算一趟,然后分开收钱。”
毛人不喜欢他质疑的口吻:“咱们渡鸦团一向如此,谁管你瞎说!要么交钱,要么滚蛋。”
渡鸦团。尤利尔心想,这些人大约是个运输团队,完全把持着矩梯两头,不怕乘客赖账。难怪地下生意也能红火到现在。“不,你误会了,我只是觉得你们的生意似乎挺有出路。”
“你要干嘛?”
“你们需要人手吗?”关于应聘,尤利尔可是得心应手。
毛人笑了。“哈!看来你是没钱。”
“行不行?”
“难说。你什么来头,小子?咱是缺人手,连旅馆都维持不下,但咱也不收凡人。他们没大用!”
“神秘者。”尤利尔说。“同胞。”这句却是撒谎。
“当然,否则你这年纪该是学徒。或者你是七支点的天才?”毛人咯咯笑着收起账本,一挥手。“走,瑞恩老大正等着你这样的能人呢。”
毛人“海瑞”没有说谎,等待尤利尔的是渡鸦团的热情招待。为首的人叫瑞恩,是个高大的索德里亚人,皮肤褐红,眼眶深陷,当然现在他应该是拜恩人,再也不必在烈日沙漠中跋涉。
诞生地为他留下了痕迹,尤利尔心想,但新故乡带给他更多。瑞恩穿着厚衬衫喝热茶,说话时,腔调柔和缓慢,言辞也尽可能地谦虚得体。
“欢迎你。”他用恰到好处的热情语气招呼,“哎呀,我们太缺人了,活儿总是忙不完。兄弟们天天连轴转!尤利尔,呃?你!他们会为你的出现欢呼。来,喝口水吧,在这儿写名字。”
“写上就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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